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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一甩下巴。在他红彤彤的鼻头所指之处,寥廓的平川直抵穹窿边界。川上摇曳的苇荻已褪去青意,淡白穗花伴随着潮起潮落,发出萧萧不绝的吟啸;天色极清透,丽日之光自流云间层层跌落,又给缤纷壮丽的万物镂金错彩。飒瑟商风自芦川深处向外奔逸,充盈着醉人爽心的秋露寒芳,将高坡下的园圃沁润出道道霜色。那片曾贡献出夏荫的果林,如今繁茂而瑰硕,丰收日已露端倪;蓊郁的枝柯连成一片锦绣蓬盖,掩去了后方的农舍与田园。
“好地方啊。”拉杜莫斯有几分惋惜地说。
李理把自己组装好的武器递还给他。拉杜莫斯却仍将两只手搁在膝盖上,一派公园乘凉的架势。“不带过去?”他漫不经心地问。
“用不上这个。”
“我只是有一点点好奇,”拉杜莫斯说,“狙击手和强效催眠剂倒是情理之中,可是,当你只是准备对付单个目标的时候,犯不着琢磨怎么在几公里外把整片地头点燃吧?”
“这里的视野不理想,狙击手不一定有用。必要时,我需要调用范围性火力。”
“杀伤半径五十米?”拉杜莫斯慢条斯理地问,“钢珠破片?白磷?我们到底在打什么?歌利亚巨人吗?”
“只是防备意外。”
“如果你真想防备意外,那现在就不应该亲自过去。”
“我要做最后尝试。”李理说。她把手里的家伙搁回桌上,抬臂整了整兜帽。拉杜莫斯好似牙疼般咧了一下嘴,发出苦恼的轻微吸气声。
“最后一个忠告。”他瞥着旁边的人,语速飞快地说,“我非常不喜欢那小子。”
“你不喜欢任何能识破你花言巧语的人——除非她生得十分美貌。”
“那小子是我眼熟的类型。”拉杜莫斯依然说,“对付这种人可别太把同伴情谊当回事……如果你坚决要挡他的路,丫头,他就会动手把你杀了。”
“那不成问题。”
“哈!这样宽宏大量?”
“拉杜,”李理说,“因为我也会这样做。”
她转身朝露营桌边的两人打了声招呼。鹦鹉立在笼中一角,仍静悄悄地盯着她。艾虎这会儿也不叫了,只是趴在草丛里翕动鼻翼,眼神里充满疑虑。它还在琢磨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,李理已迈步走向坡底。草丛在她脚边簌簌作响,总像有虫蛇潜伏在里头;蜜蜂倒是不见踪影——出事的那天以后,他们通过关系运作暂时封锁了树林,也清理掉了所有的蜂巢,尽量驱赶了附近的鸟类,以免触发某些不易察觉的隐雷,或者产生预期之外的生物变异。
在果林边缘,她碰到一个近人高的细长塔架,那是退尔布置在周边地区的众多风速仪之一。想要在两三公里外精准狙击可不能只靠运气和手感。为了尽量不起眼,他们还把风速仪漆成了迷彩调,旋转不息的风杯与来回摇曳的风标都是花花搭搭的棕绿色,好似一个在林中摇头晃脑的异形稻草人。通过风速仪上搭载的摄像头,退尔也看见了她,在私人频道内打了声招呼。
“两点钟方向。”他说,接着便不再多言。
李理仍按着她自己的步调和方向行进。果树林里原本就有几条现成的小径,是拿碎石砖和芦苇杆铺出来的,铺得不算细致,但比坡上的养蜂林好走。从树干与叶冠的空隙间望出去,田园与湿地远近难分,好似幕布后方低矮的舞台背景,是一整张光艳而平滑的油画:在画布的前景处,旋覆花酷似袖珍样的向日葵,自野草丛中斑斑点点地焕光;被驱赶出椴树林的蜂蝶觅见新的乐土,都成群结队地纠缠在阡陌间。田地里的青纱帐已抽丝吐穗,点缀着乳白或紫粉的流苏;团团黄玉似的秋葵花却有暗红色的丹心,好似胸襟前沁出的一汪血。田边的房舍前栽着成排红花韭兰——这种石蒜的同科远亲,人们称之为“风雨花”,总是在风雨来时才大片大片地盛开——而今新旧不接,只疏疏落落地残下几朵。
还在屋前盛开的是紫薇。紫薇被种在大瓷坛子里的,想必是为了和湿地本身的土壤隔绝,这种特别的爱惜使它得以在水土不服的绝地里开花结果。彤云粉雾般的紫薇树,以及成排健壮的杨柳倚靠着农舍外墙,柳荫深处传出丝丝纤弱的蝉鸣,飘荡在寂静的瓦檐间。四下不闻人声,连鸟雀的和歌也极为遥远;同样寻不见人踪,结穗的青纱帐如层层篱墙,风吹时影影绰绰悉悉索索,似许多隐形人在里头走动。
有个农夫蹲在玉米杆下除草。他头顶草帽,用沾满泥污的棉布手套小心地将野草连根拔起。有时草根被掀起时粘连的泥块太多,在田地表面留下一个丑陋而突兀的窟窿眼,农夫便用刮刀将草根周围的土剃下来,重新填满大地上的空洞。千百年来种地的人总这样来来去去;大地以不息的生命力从表皮之下发出新芽,新芽被一代又一代的人挖走,不断地留下空洞又不断地弥合。
李理像个迷路游客般走向他。“附近有歇脚的地方吗?”她问道。玉米地里除草的农夫抬起头,草帽底下的脸泾渭分明:左半边落满鳞鳞密密的怪异伤疤,仿佛曾被使劲按在烧红的铁丝网上,毁得几乎看不出原貌了;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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